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的万教授解密涟水方 题记
所谓方言,顾名思义,就是一个地方的惯用语言,素有地方文化的“活化石”之称。它是地方文化的载体和脐带,承载着文化积淀和一方乡愁。它是酿造乡情的酵母,是维系同乡情谊的天然粘合剂。作家王蒙说得好——一种语言并不仅仅是一种工具,而且是一种文化,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群,是一种生活的韵味,是一种奇妙的风光,是自然风光也是人文景观。而众所周知,我们涟水是文化古县、文化大县,可说是文化昌隆、底蕴深厚,县委县政府正大力倡导弘扬涟水文化,广大网民对涟水方言的搜集和把玩也是兴意盎然、津津乐道,如此说来,对涟水方言进行科学的挖掘整理、考据研究和宣传推介,当属刻不容缓、意义非凡。
笔者生长于人口稠密、集市繁盛的大东镇闹市口,自小听惯了我们涟水的各式口音,对我县的方言很是喜爱。年考入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,又渐渐培养起对古代汉语和现代汉语的兴趣。年在县委宣传部工作期间,欣逢江苏人民出版社组织出版《江苏县邑风物丛书·涟水》,本人有幸承担了涟水方言等篇的编写任务,尝试着从语音和语汇两大方面入手,较为系统地对涟水方言作一次概述性的介绍。从那时到现在,笔者对家乡方言的兴趣有增无减。年深日久,时有所得,笔者非常乐于借助本报文化版这个平台与广大读者分享一二,以作引玉之砖。错误疏漏之处,还请广大读者批评指正。
先来看看涟水方言的坐标位置。我国的方言区可分为两大区域,即北方方言区和东南方言区。从苏北东部沿海开始,沿着长江下游段,向大西南延伸至云贵高原的昆明,大致划出一道东北西南走向的斜线,斜线上方为北方方言区,下方为东南方言区。这条斜线将江苏和安徽两省一分为二,苏北和皖北属于北方方言区,苏南和皖南则属于东南方言区。而普通话正是以北方话为基础方言,所以,苏北和皖北的方言比较接近普通话,只要说得慢一点,东南方言区的人基本上能听懂,而北方方言区的人听东南方言区的话简直就像听外国话一样艰难。
在北方方言里,我们涟水方言又属于江淮官话洪巢片。而洪巢片则是指以洪泽湖和巢湖为两端的大片区域。它包括苏中北地区的扬州(高邮)、淮安、连云港(赣榆除外)、盐城、宿迁(沭阳、泗阳)等地,苏南的南京(溧水南及高淳除外)、镇江(丹阳除外)、金坛西部等地,安徽中部地区的合肥、巢湖、滁州、六安等地,安徽东北部的淮南(市区)、蚌埠(怀远、五河)等地。还有安徽南部沿江诸市的城镇地区等。不要小看洪巢片方言,它的使用人口在年就已经达到.5万,几乎是加拿大人口的两倍。
洪巢片位于南北方言区的分界线附近,所以呈现出明显的过渡性特征。北方方言和南方方言对洪巢片都有明显的影响。作为洪巢片的一部分,我们涟水方言当然也具有这样的属性。
说到北方话对涟水话的影响,可以古典名著《金瓶梅》为证。文学史界比较一致的看法是,《金瓶梅》的写作采用了大量的鲁南方言,而这些所谓鲁南方言有不少至今仍活在涟水人的口中。如“仰八叉”(涟水话通常音变为“仰不叉”),意为两腿叉开,仰面跌倒;“叉口”,即装粮食的布口袋;“七大八”,意为差不多;讨便宜、占上风叫“掐尖”;招女婿叫“倒踏门”;努力将就、忍耐谓之“脓”(干部不思进取,勉强维持单位现状,涟水话叫“脓局”);“吊谎”即撒谎;“啦啦哩哩”意为说话噜嗦、连续不断;“痴痴果果”犹言呆头呆脑,不通事理。另外,现代北京方言里的一些词汇我们涟水也有,如“也能吃也能武的”“卷人”(骂人)等。这足见北方“侉子”对我们的影响是多么根深蒂固。
而所谓江南“蛮子”的吴方言,对我们涟水话的影响也可谓其“泽”甚远。相传历史上曾有大批苏州流民移居我县,或许早已悄悄地给涟水话注入了些许软语柔音吧。涟水方言和吴方言最大的共同点是都有入声,而在北方方言里入声都已不复存在,被归入现代汉语的四声中了。如落、屋、促、各、托、白、鳄,这些字用涟水话读起来就是入声,而在北京话里是找不到我们这样的读音的。不过,涟水方言毕竟又受北方话影响,其入声调已有点向阳平靠近,和吴方言的入声风味有别。
其实,入声的存在正是古音的保留,古汉语的四声就包括入声。除带有入声而外,涟水话里还带有其他大量的古音。譬如涟水人唤猪会发出一连串“嘟嘟”的声音,在古代,“猪”就曾读作“嘟”。另外,涟水有人将“堤”“迷”读成“堆”和“梅”,将“梨”“里”读作“雷”和“垒”,这正合古汉语ei、i通韵的规则。再如,涟水话将街、敲、鞋分别读成该、靠、孩,这也跟古汉语中声母“j、q、x”与“g、k、h”不分的情形相吻合。
再如,涟水有把女子嫁人说成“尬”的,其实“尬”正是嫁的古音(广东那边嫁人也是说“尬”人)。不过,在涟水,若是把嫁说成“尬”,那是还蒙上一层贬义色彩的。不信,您若说涟水哪位女士“尬得了”,那她可能会与您摆骂阵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