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洪建　文/图

在南京博物院民国馆里，陈列着一节小火车头。早在多年前的清末，南京就引领时尚，有了中国最早的轨道交通——小火车。在近半个世纪的时间里，小火车喷吐着浓烟，往返奔驰，联通市区南北，大大方便了人们的出行。小火车经过的地方，分别取名为铁路北街、铁路南街、车站东街，一直叫到现在。即便今天，一些上了岁数的老南京还依稀记得小火车的模样。

一年零两个月建成

清朝末年，端方任两江总督时，南京的繁华之地集中在城南秦淮河一带，鼓楼尚属北郊，而更北面的下关码头，随着长江航运的发展，大马路、二马路、永宁街等宽阔而规范的商业街市相继形成，日趋繁盛。此地距离市区太远，而交通工具只有少数人力车和马车，颇受跋涉之苦，又因城郊常有劫匪出没，很不安全。于是，端方奏请朝廷，请求紧接着宁沪车站，建造一条直达市区的铁路，名曰“宁省铁路”。

年，南京开工修筑这条城中铁路。从沪宁铁路分出支线，起自下关江边，过惠民河桥，由金川门入城，经三牌楼、丁家桥、鼓楼无量庵，沿北极阁南麓，经两江师范学堂墙外，过珍珠河后南折，经两江总督署东侧，到中正街（今白下路）止。沿途有江口、下关、三牌楼、无量庵（后改鼓楼）、督署（后改国府）、万寿宫（后改中正街、白下路）等6个车站，共7.3公里，造价为40万两银子。用时也不多，当年10月动工，次年12月竣工，只有一年零两个月。其江口站（今港务局3号码头）是两层洋房，上层是办公用房，下层是候车室，以花瓷砖铺地，时髦漂亮。

全程票价相当于4个烧饼的钱

宁省铁路作为市内的主要交通工具，给南京人带来极大方便，甫一问世，就深受市民欢迎。

当时宁省铁路配备英国机车2台，头等、二等车厢合用1节，三等车厢4节，邮政和行李厢各2节，另有木质篷车、铁质水车、花车等17节车厢。花车是总督的专用车，富丽堂皇，装饰精致。宁省铁路当时是国内大城市中唯一的城市轨道交通，营运初始，市民颇感新鲜，加之票价低廉，客流量比较大，民间流行一句顺口溜：“小火车，跑得快；坐一坐，真痛快。”

当时的报刊，登载了不少市民乘坐小火车的感受文章。其中一篇《闲话小火车》里写道：“小火车这个名儿，怪好听的，连小娃都知道。从城南开到城北，穿过两座城门，一日到晚，开个不停。吸一支香烟功夫，已经停过了两三个站头，票价又低，在南京城里，真是最经济最便利的交通工具。坐上火车兜风，顶好顶好……”

小火车的票价到底是多少呢？现在能够查到的是年的票价。当时小火车已经由白下路展筑到中华门，从起点到终点，票价只相当于4个烧饼的价钱。具体说来，三等车平均每站5分，全线2角，二等4角，头等8角。换算下来，和今天的地铁价格差不多，老百姓都能坐得起。

刚开通就接连闯祸

小火车来了，交通方便了，但是对这个新鲜事物，也有个逐渐认知的过程。

为了修建小铁路，打开通道，清政府重开金川门，铁路穿过金川门入城。每天晚上，等最后一班小火车通过后，10点钟准时关闭城门。城门一关，无论火车还是行人都不得通行。这样实行了一段时间后，有人提议，小火车停得太早了，能不能迟点儿呀。于是，从这年10月22日起，主管方将最后一班小火车的时间延迟到晚上11点。可是，这个紧要的消息却没有及时通知守门人。于是，这天晚上到了10点，守门人按时关闭金川门。11点，小火车亮着大灯开来了，黑暗中一头撞开金川门，城门被撞坏了，机车却毫发无损，继续大模大样地向前驶去。

小火车惹的麻烦还不止这些。有天晚上8点左右，一头骡子踱到了铁轨上，远处小火车驶来，骡子和主人都愣了，一个不知道跑，一个不知道牵。火车轰隆隆碾过来，主人反应快，迅速跳离铁道，骡子却变成了三段，尸横铁轨。

报纸及时刊登了这两则新闻，还配了漫画，也算是一次全民科普。

行车时刻表一表难求

年，宁省铁路改名京市铁路。京市小火车贯通市区南北，每日乘车旅客数万人，行车时刻表是抢手货。时刻表正面的左边是“京市铁路行车时刻表”，右边是铁路行驶路线图，背面是上下行各车次运行时间，每张售价5分。经常乘车的人如果拥有一张时刻表，自然会十分方便。因此，发行以后，市面上很抢手，一表难求。国民党南京市执行委员会以工作需要为由，经常张口向京市铁路管理处函索多份。谁知，时任处长黄比瀛却不买账，打着节约的幌子，每次都让手下以“成本过高，数量有限，系发售性质，特赠二份”予以搪塞。

小火车的消逝

日军占领期间，对信号、路基、枕木等铁路设施只顾使用，不谋修缮，以致破坏残缺，几不成路。

抗战胜利后，京市铁路已是满目疮痍，难以独自经营。经与交通部多次协商，始同意业务由京沪区铁路局代管，行车所需机煤、路料，均仰仗于京沪区，但设备改进的经费市府仍无力解决。管理不严，路收短绌，经费困难。小火车票价从年1月至年8月调整了14次，每张客票由国币60元涨到14万元，仍是每况愈下，连年亏损。加上路基年久失修，枕木腐朽，车辆破旧不堪，以致事故迭起。年9月和10月先后在北极阁山麓和雨花门外连续发生列车出轨颠覆事故，造成多日堵塞。

年南京解放后，京市铁路改称“宁市线”，由上海铁路局南京铁路分局管辖，对道床进行了整治，更换了钢轨，加固了危险桥梁，以确保行车安全，这条铁路又发挥了效用。

由于宁市线纵贯全城，穿行闹市，平交道口达30多处，对南京市的交通安全、噪声环境和城市发展影响较大。应南京市政府要求，铁路部门于年另行修筑了由尧化门至中华门的沪宁、宁芜联络线，12月拆除了宁市铁路。从此，在南京市区运行了50年的小火车终于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。

如今，在当年小火车三牌楼站北面，有一条铁路北街，街边的小火车文化主题公园里有一面纪念墙，墙上有小火车的浮雕，还有铁路北街来历的说明。除了铁路北街，尚存的还有“栅栏门”、“铁路埂”、“车站东巷”等老地名。每每回眸小巷，那犹在耳畔的汽笛声，就好像是在抚摸着往日的时光，与这座城市在深情地对望。